如果你知道消防文化，會更尊敬他們

時昌迷你倉，燒了兩日多，之前有一名高級消防隊長殉職，本來年青有為，前途無限，亦仔細老婆嫩，實在可惜。殉職高級消防隊長遺下4個月大的兒子，令我想起百日宴時的小兒，得意可愛，但夜晚起來餵奶也不容易，當想到今後高級消防隊長的太太突然要獨自面對這一切，心情非常難過。誰知回家途中得知今晚又多一名消防隊目殉職，又看見很多現場消防員力竭根疲的相片，心中戚戚然，很多情感於心，唯有發文抒發一下。

由於止凡本身工作與工程有關，平日有很多機會接觸消防部門，所以對消防的文化也時有聽聞，今天分享一下所認知的消防文化，可能會讓大家更尊敬他們。

消防處的批核可謂工程界的一大重要關卡，在審判時，消防處的權力很大，消防的條例中差不多所有條規都加了一條，就是消防處長可按當時情況作出不同決定。即就算一個工程項目設計上符合所有法例，消防都有權不批准，當然這些情況不常見。

於工程界，大家都很尊重這個權力，我所講的是特別尊重消防。其實，一個工程有很多審批過程，有政府的，例如屋宇署、水務署、路政署，也有不同的公司，例如港燈、煤氣。當然，不同部份的審批決定都有可大可小的後果，例如屋宇署出問題，可能會榻樓。水務署出問題，可能出現食水問題。甚至，海事處出問題，可能有沉船事件。為何工程文化上好像特別尊重消防呢？

這與消防本身的文化有很大關係，所有消防處的核心人員都必須要駐守消防局，又稱「坐局」。我們會發現不少政府部門的處長或高層都可以是空降的，但消防就一定不可以，要做高層，就一定要在消防內部升職，要在消防內部能升職的，一定要入過火場，還要有不少經驗。

負責審批工程的每個消防官，其實他們都曾「坐局」，這代表一定入過火場、救過火、知情況，所以在審批要求上不常會作出妥協。試想想，其他部門可能批出一些項目，但項目出事時都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，最多是有責任問題怕被追究。然而，消防審批馬虎的話，隨時害死伙計，而每個負責審批的消防官又的確有經驗與能力作決定。

例如，消防官在審批發現有問題，而對方又希望消防官作點妥協時，消防官多會提出：「如果你設計有問題，令我有伙計死了，誰負責？」，「你們有無試過入火場？面對1000度有幾熱？你知不知道？！」。一般來說，業主代表、顧問、承辦商等，誰都不敢辯駁，亦不可能辯駁，因為我們都無親身到過火場救火，感受高溫的經驗。

曾經與一位大發展商的私人物業工程項目經理討論，他表示，以他的人脈、江湖地位、商業合作關係，差不多所有政府部門的審批「死線」，他都有能力掌握及控制，不太擔心。但唯獨消防是他控制不了的，所以他負責的工程項目每次驗收消防時，他都一定要親自到來。

項目經理所講的「控制」是什麼意思呢？不是說貪污之類。說的是工程趕工時，如果審批驗收環節仍有問題，以他的能力，一些政府部門都會「俾面」，可能一人讓一步，把審批驗收完成吧。然而，由於消防是從不賣人情、不妥協、就算搬特首、中央出來都無用，尤其越想跟消防官搞關係，隨時就審批得越嚴格，這就是他「控制不了」的意思。

除工程審判上的文化，做消防的確頗辛苦。之前都提過每個消防員都需要經歷「坐局」的日子，定期更要返訓練學校操，入煙廠。不少消防員周身傷痕，原來雖然救火時有全身耐火的保護衣，但每次在火場中，當灑水一射向火處，會即時產生水蒸氣，體積為水的1700倍，很大的水蒸氣流會衝向消防員，會從保護衣的縫隙中接觸皮膚，所以消防員的手、頸，都有很多滾水燙傷的傷痕。

另外，大家都知道消防的煙帽隊可謂最危險的，每次都不可能等到火勢熄滅才入內，因為到現場後需要第一時間救出生還者，確認沒有人在火場後才慢慢救火。而有時火從外部救又未必可以，所以又有機會需要入內灌救。不少人可能會想，這些進入火場的煙帽隊如此危險，絕對是吃力不討好的位置，是否都是職位較低的消防員去當呢？但很奇怪，印象中，為何殉職的多是較高級的？不是消防隊目就是消防隊長（今次殉職的也是高級消防隊長及消防隊目）。

原來消防的文化，是進入火場隊伍中最高級的需要帶頭，不是我們所想的「將軍殿後」。這文化的原因可能是由高級消防員帶頭可以先觀察環境，再即時作最恰當的決定。另一個可能，是避免讓高級者躲在後方安排，使整個團隊更服從當時上級的決定。在如此的紀律部隊及制度文化之下，每一個高級指揮官都有無比勇氣及無數親歷火場帶頭的經驗，否則都不可能帶領團隊。

因此，聽到電台報導指有現場消防員對現場指揮官的決定作出質疑，並有口角，甚至動手，這跟我所理解的消防文化完全不一樣，個人亦不太相信這些傳聞。如果大家清楚以上的一些消防文化，可能會知道今天的現場指揮官也是非常專業與火場經驗豐富，從來沒有空降的、單靠讀書叻、只懂搞關係、坐冷氣房玩弄辦公室政治等，就能得到這個位置。知道有伙計在場內殉職，整個消防隊定必是非常難過，而下屬亦非常尊重上級，這是我所理解的消防文化。

一個地方失火，消防員隨時要賠上性命去撲救，向消防致敬之餘，也得要注意消防安全，回想今天這場火時，希望大眾的消防意識會更上心吧。

同時，亦希望殉職的兩名消防員的家人可以堅強，香港人都十分尊敬他們、記得他們，你們絕對可以他們為榮。

祝一路好走。


後記補充：

由於這篇文章於發出後，有頗多轉載及討論，不少疑似行內人的意見，指正這篇文章的一些內容。因此，我有必要重申一下，本人並不是行內人，這篇文章的一些傳聞內容亦未經證實，只是本人從生活、工作中聽到，組織出來的觀感，與及對近日火災事件的一些情感抒發。

更有不少傳媒希望能轉載這篇文章，都給我婉拒了，因為這篇文章被放到報章媒體的話，實不恰當。

晚上，有熟識消防的好友見到這篇文章，向我補充一些資料，希望我可以更正一些論點。按他的理解及經驗，一般火警，入火場的多是員佐級，即消防隊目及消防員。而消防隊長、高級消防隊長是督察級，督察級一般情況不入火場，多只會做指揮工作。

幾年前，消防處成立special team，專搞室內燃燒，這組人長期留於training school，是精英（像警隊的飛虎）。今次大火是室內燃燒，所以派了special team入火場，而成員很多是督察級。第一個殉職消防人員是高級消防隊長，所以文章指殉職的多數是消防隊長（inspector）及消防隊目，可能會引起消防員不滿。

事實上，過往意外，死傷多是消防員、其次是隊目、很少是隊長，所以文章指出的論點不對。朋友認為，入火場的多是員佐級，而隊目是員佐中的頭頭，的確是行頭。如果連隊長都入了火場，相信他是火場內最大，那要視乎個人性格，行頭定行後不能下定論，但talking group的人一定是聽他order。

希望這些補充更能反映事實，如有不符，請繼續指正。